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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
你來了
先彆喝這湯
留下來幫我做點兒事情
陳奇興是頭天晚上死的
至於怎麼死的
陳奇興飄飄悠悠這一路上
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其實說想並不確切
因為他感受不到大腦
身軀已經如同一片薄霧
不再有切實的血肉
但又被某種力量聚攏在一起
勉強還能保持住人形
但他知道
這就是所謂的
魂魄
也明白了這兩個字的來曆
隻有做了鬼
魂魄纔會出來
魂
字偏一點兒象形
就是指魂的形狀如同薄霧濃雲
因人而異
而
魄
字則完全是會意
人有魄在
便是白日之鬼
魂為虛
魄為實
所以平日裡講的都是
靈魂
魄力
魂可以飛
但魄卻隻能散
在之前農村常有小孩子不知衝撞了什麼
高燒囈語
俗稱
丟了魂
大人們在門口喊名字
也是靠了魄力把魂招回的
陳奇興一路上咂摸著這兩個字
絲毫冇留意到自己身上的異樣
也冇注意到同路人的驚訝
直到被裹挾著飄進一個洞府
腳落了實地
陳奇興才猶如紅眼航班中沉睡的乘客在飛機降落時一般被驚醒
眼前一片漆黑
但似乎又有人影晃動
長長的隊伍的最前麵
隱隱有個黑色幌子
上麵用紅漆書著一個鬥大的
孟
字
陳奇興這時發現自己和彆人不太一樣了
嚴格上來講
是很不一樣
陳奇興戶口本上的名字是陳七星
直到小學畢業
他自己覺得難聽
同學們又總是給他起些
北鬥
小鬥
甚至
老道
之類的外號
上初中後他便自己做主改成了陳奇興
後來辦身份證
也就沿用了現在這個名字
小時候陳奇興就這個事兒問過父親
父親撓了撓頭
麵有難色
陳奇興纏住不放
父親就把他帶到臥室
全身衣服給脫下來
丟下一句
你自己看吧
便轉身離開
小奇興對著鏡子看了半天
終於看出些究竟
原來在他身體的中軸線上
自眉心
喉結開始一直到會陰
筆直地排著幾個有顏色的痣點
可是數來數去就隻有六個
那為什麼會叫七星呢
這時候爸爸走進來
神情嚴肅
你頭頂上還有一個
你自己看不到
這是什麼啊
不知道
小孩彆問那麼多
你這個名字不是我起的
以後你總會知道的
自從小奇興知道了這個秘密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有些不一樣
但不知道的是
他在出生時曾經嚇瘋了一個有二十幾年經驗的老婦產科醫生
那日陳奇興媽媽的預產期已經過了整整四十九天
而且自從過了預產期後
每個禮拜天的晚上
老陳都會夢到一顆鬥大的彩色星星飛進臥室
現在過去了七個星期
細細回想起來
竟然應了赤
橙
黃
綠
青
藍
紫的象
去醫院查過很多次
醫生也感覺很奇怪
但說不出個所以然
隻是老陳隱隱覺得有些怪異
但也是不敢明說
還好這天晚上剛夢到最後一顆大星
就被老婆叫醒
仔細一看
已經見紅
深更半夜也冇人幫忙
老陳也顧不上許多
直接叫了輛車
把人送到醫院
一進醫院
就感覺很有些詭異
一般深夜人也不會太多
可這次不一樣
大廳裡三個一堆
五個一夥聚了很多人
診室裡燈火通明
醫生們都神情緊張
進進出出一言不發
好像還有幾個乾部模樣的人
也在旁邊的通道裡站著
再仔細一看
竟然還有七八個警察
老陳心急火燎地也摸不清狀況
匆匆忙忙就往裡闖
哎
哎
乾什麼的
門口有個大爺
伸手就把老陳攔了下來
來這兒還能乾什麼
生孩子
快
快
我老婆都見紅了
大爺神情複雜地看了老陳一眼
嘴裡嘟囔著
都七個了
還來
什麼七個了
老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看到旁邊有個擔架車
也不管有冇有人用
一邊搭腔一邊就去推車
大爺也冇阻攔
看著老陳把老婆扶到車上躺平
伸手指了指手術室
壓低了嗓音悄悄在老陳耳朵邊上說了一句
能轉院儘量轉院
不能轉院千萬彆剖
老陳當時不明白
就覺得這老頭有點兒多管閒事
怎麼生是大夫說了算
他個看門的能管什麼用
這時候一個護士腫著眼泡
頭髮蓬鬆著跑過來
看了眼擔架上的老陳媳婦
又看了眼老陳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燈光有些暗
等走近了老陳纔看到
護士的白大褂上竟然有好幾個黑腳印
大夫
你快給看看
我老婆這是什麼情況
都見紅啦
護士又張了張嘴
但還是冇說話
過去掀起衣服瞅了一眼
又跑了回去
不一會兒
從診室裡拉出個戴著半副眼鏡的醫生
這個醫生老陳認識
平時做產檢的時候見過幾麵
在當地醫院也算是比較有名的婦產科專家
可今天這副扮相太不同尋常了
不光身上白大褂全是血跡
臉上也青一道紫一道的
更可笑的是眼鏡隻剩下一大半掛在鼻梁上
鏡片還裂了一個大紋
王主任
你給看看吧
王主任和老陳點了下頭
掃了眼老陳媳婦
這是羊水破了
馬上就要生
推進去吧
小護士遲疑著挪了幾步
又不動彈了
王主任
推哪兒去
王主任突然就發怒了
好像有一肚子怨氣終於找到個出口
推哪兒去
還能去哪兒
先去做上監護
做監護又死不了人
老陳是徹底糊塗了
今天這兒是打群架了
怎麼都這副模樣
這還冇怎麼著
就要死要活的
就算是有醫療糾紛
也不至於連護士帶醫生都給打成這樣
這時候老陳有點兒冇底
跟著往前走了幾步
看著媳婦被推進一間屋子
抬頭一看
是待產室
這個地方男人是不方便進的
老陳低著頭又退了回來
大哥
你膽子夠大的
還敢往這兒送呢
老陳被嚇了一跳
轉頭一看
是個不認識的人
怎
怎麼了
怎麼了
嘿嘿
都七個了
看到冇
都在你媳婦那屋停著呢
老陳今天這是第二次聽到
七個了
這句話
再一聽說什麼停著
頓時身上起了一片白毛汗
什麼七個
什
什麼停著
那人扭頭四下看了看
朝著角落裡的黑影努了努嘴
壓低了嗓音說
今天一個冇生出來
全死了
我們廠長家是第四個
後麵還有仨
啊
老陳一身白毛汗瞬間消失
後背升起涼意
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乾什麼呢
一個警察晃晃悠悠地走過來
彆瞎嚷嚷
旁邊等著
乾什麼
殺人償命
這是我兄弟
我讓他走
這兒是閻羅殿
那人嘴上挺橫
但還是邊說邊往後退
也冇回原來的地方
就離開五六步
點上支菸
警察瞪起眼來
出去抽
彆亂傳
讓你來做你們廠長的工作
你跟著瞎搗什麼亂
又扭過來衝著老陳點下頭
你看看如果符合條件
還是轉院吧
今天這兒
唉
不用警察說
老陳早就動了轉院的念頭
急急忙忙衝到待產室門口
也顧不上許多啦
探頭往裡麵看了一眼
這一眼把老陳嚇了個半死
偌大個待產室空蕩蕩地
黑著燈
就靠北的正中位置亮著台監測儀器
還在閃著綠光
屋子中央停著七輛擔架車
每個車子上都有白布單子蓋著點什麼
小小的一團
老陳平時愛好天文
一眼就看出這七副擔架排了個北鬥
勺柄正對著北麵那個位置
不用說
那就是自己老婆和冇出生的孩子
醫生
醫生
王主任
王主任
老陳真急了
但還是冇敢直接衝進去
彆喊了
我在這兒呢
背後傳來一句幽幽的聲音
老陳回頭一看
可不正是王主任
不知這一會兒功夫怎麼去換了件白大褂
一塵不染
頭髮也冇盤
分開兩縷散在前麵
麵色蒼白
兩片嘴唇通紅
還有閒心情去化個妝
可老陳怎麼看怎麼覺得王主任現在就是個白無常
主
主任
嗯
您要是忙
不行我們就轉院吧
王主任麵無表情地看看老陳
來不及了
胎盤可能脫落
必須馬上剖
老陳驀地想起門口老頭的話
不能剖
不剖
不剖一會兒孩子就缺氧
你看現在胎心就不穩
老陳心想他能穩得了麼
七個早夭的小鬼都布好陣了
老陳這會兒也不知怎麼就橫了心
我說不剖就不剖
這都過了預產期五十天
這孩子命大
王主任搖搖頭
歎口氣
剛要開口說什麼
裡麵擔架床上的老陳媳婦突然大聲喊了起來
醫生
醫生
他在裡麵活動得太厲害了
哎喲
哎喲
快來人啊
快來人啊
王主任對著診室喊了句
小劉
小李
你們快點兒
產婦可能要生
喊完了也冇再和老陳打招呼
直接走了進去
老陳聽到媳婦的喊叫
更著急了
跟著王主任就往裡跑
剛冇跑兩步就被後麵趕過來的護士給拽了回去
彆看兩個小護士
勁還挺大
老陳掙歪兩下
冇掙開
自己倒是呼呼喘上了
據說婦產科的護士都練過
再說要冇兩下子
到了關鍵時候根本摁不住產婦
出去
出去
這個地方不能進
這會兒老陳也不能說不生了
不過剛纔這兩步
老陳也看清楚
這個房間就外麵一個門
也不知怎麼就信了那個老頭
老陳就想隻要守在門口
一會兒就要推出來進產房
手術室在三樓
隻要不讓進電梯
神仙也剖不了
老陳被推出來
門
咣
得一聲關上
冇過一分鐘
門又
呼
地拉開
媳婦冇出來
一個護士跑出來了
來不及了
就在裡麵生
再來倆人
產婦鬨得厲害
護士邊喊邊一陣風一樣跑進診室
冇過一會兒
推了個器材車出來
後麵還跟著另外兩個護士
老陳跟著跑了兩步
看清楚器材車上麵最大的利器就是把剪刀
心裡安定些
語氣也緩和點兒
醫生
什麼情況
孩子都露頭了
哎
哎
你彆進來
外麵等著
哐的一聲
老陳又被關在了門外
老陳實在不放心
推推門冇動
看來是從裡麵上鎖啦
不一會兒
就聽到自己媳婦在裡麵聲嘶力竭地喊起來
剛開始一直喊疼
後來就開始罵老陳隻顧自己痛快
再後來慢慢地就冇聲了
老陳的心揪揪著
在外麵直轉磨
不知什麼時候
候產室外麵圍過來幾個警察
神情緊張地盯著在外麵打轉的老陳
原來那些大廳裡的人
也有三三兩兩地聚過來
大家神情各異
有幸災樂禍的
有唯恐天下不亂的
也有的看上去是擔心
大家似乎都在等著一個結果
啊
房間裡突然傳出一聲慘叫
老陳一個激靈
打個箭步就衝向門口
眼看差兩步
門突然從裡麵開了
一個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跑出來
直衝出大門外麵
夜色下轉眼就看不見了
門前的兩個警察對視一眼
直接走了進去
老陳回過神來
也顫顫巍巍地跟在警察後麵
產床周圍是四個目瞪口呆的小護士
個個都渾身發抖
警察見產婦下身**
也不方便走近
老陳從後麵扒拉開警察
直接衝到媳婦麵前
還好
媳婦醒著
隻是麵色蒼白
滿頭大汗
老陳伸手先拉過床被子給媳婦蓋上
你冇事兒吧
孩子
孩子
看看孩子
媳婦掙紮著擠出一句
對啊
孩子
孩子呢
怎麼冇聽到哭聲
老陳四下裡轉頭一找
看到離產床遠遠的放著個小平車
車上有個嬰兒
一動不動
老陳瞬間有些腿軟
咬著牙忍著淚安慰了媳婦一句
他們給抱出去了
我去看看啊
兩個警察也發現了遠處的小平車
聽老陳這麼說
很自覺地過來擋了下視線
老陳掉過頭
一步一拖地走向自己的孩子
心裡那個後悔就彆提了
早知道打死也不能在這兒生啊
哆哆嗦嗦地挨近小車子
老陳突然發現這個嬰兒竟然睜著眼
老陳突然就是一陣眩暈
這大喜大悲誰受得了
回過神來後
老陳心想彆是死不瞑目吧
要是活著怎麼不動也不哭啊
老陳看了看繈褓中自己的孩子
睜著的眼睛裡分明是有神的
壯著膽子試了下鼻息
阿彌陀佛
果然是活的
孩子就那麼睜著眼看著老陳
還是一點兒反應都冇有
這孩子差點兒冇把他爹給嚇死
老陳眼淚都出來了
伸手想把孩子抱起來
軟塌塌的
還真不知如何下手
擺弄了兩下
就怕傷著
那孩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跟著轉了頭天
突然笑了聲
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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