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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青樓長大的。
阿孃死的時候,我正躺在床上被檢查身子。
而主導這件事的人,正是我親爹。
所有的人都輕賤我。
而我偏要做那耀眼的鳳凰。
1、
青天白日,我以一個極屈辱的姿勢躺在床上,等著被查驗身子。
「王媽,你可看仔細了。
這可關係到我們夏府的聲譽。
」
「是!夫人。
老婆子我一定看仔細了」那婆子邊說,邊掰著我併攏的雙腿「哎呦,你倒是配合一點啊。
一個青樓長大的妮子,還這般害羞。
」
我擰著勁,臉早已經紅到發燙。
可是想到阿孃和月華,我又不能跑。
「姑娘,你要是不配合婆子。
你這身份,今日,怕是定不下來了。
」
婆子說著,在我大腿上使勁擰了一把,力氣大到連臉也跟著扭曲。
我一聲尖叫,雙手攥緊床單,終究屈服了。
婆子去回話,我躺在床上看著夏府的屋頂。
覺得這屋頂比青樓的屋頂好像還矮了許多,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來不及細想,我趕緊穿好衣服,擦乾眼淚,迎上第一個進來的月華。
她臉上淚痕未乾,瘦弱的身體撲在我懷裡,很輕很輕。
「月華不怕,阿姐冇事。
」我輕輕的拍拍她的肩,試圖安慰她「阿姐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
「好了!既然已經檢查過了,就跟著你母親下去吧。
」
說話的男人神色嚴肅,卻掩飾不住眼裡的嫌惡。
聽阿孃說,他就是我的親生父親——夏瑾。
當年阿孃並不是青樓女子,他也不是工部侍郎。
他們隻是鄉間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夏瑾進京趕考前,阿孃耐不住他的軟磨硬泡,交了身子,於是有了我。
夏瑾走後再冇有回來,阿孃未婚有孕,被家裡趕了出來,最後淪落風塵。
這時候的夏瑾已經功成名就,阿孃一直冇臉來找他,也不許我來找他。
可是現在她死了。
如果我再不來,月華也要死了。
我也要被老鴇逼著去接客。
「走吧。
」婆子在後麵推了我一下,把我從回憶中拽了回來。
我站著不動,內心掙紮了片刻,終於鼓足勇氣小聲的說「阿孃她死了。
」
夏瑾楞了一下,垂著眼看我,我瑟縮了一下。
他那般居高臨下,好像今天能讓我入府,已經是他天大的悲憫了。
夏瑾的夫人王氏和下人忍不住嗤笑,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夏瑾跟阿孃描繪的一點都不像。
是啊!這個男人如果對阿孃有情,為何這些年從未找過我們。
他如果把我當做女兒,又怎麼會擔心我不乾淨,非要驗明正身,才肯安頓我們。
2、
王氏給我和月華安排了住處。
小院極其偏僻,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還算乾淨了。
她帶著丫鬟婆子給我立了不少規矩,話裡話外一直不忘罵我是青樓長大的賤坯子。
我都乖順的一一應下,隻為了讓她請個大夫給月華看病。
「看病?柳含煙,你可彆得寸進尺。
她又不是老爺的種,病死了.......也跟我們沒關係!」
她那張衰老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我扯住她的衣袖央求她「夫人,你行行好。
我妹妹她真的病的很重。
」
婆子一把將我扯開,推倒在地,嘴裡還罵著「下賤坯子,不要弄臟了夫人的衣裳。
」
見狀,我知道,王氏恐怕是不好相與的。
可是月華的病不能耽誤,我隻好撞著膽子說「如果夫人今日不救我妹妹。
妹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把事情鬨的滿城皆知,讓禦史對你們口誅筆伐。
」
「你敢?你這個賤人。
」王氏的巴掌毫不猶豫的落了下來。
「我左右不過是賤命一條。
倒是夫人要想清楚,要因為這點小事,賠上夏府的聲譽嗎?」
到了這一步,我也毫不示弱。
「你.....敢威脅我?」
我冇做聲,隻是坐在地上,狠狠的看著她。
王氏恨的牙癢,卻又不敢再動手,畢竟我今日在夏府門口跪了半日來認親的事,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
旁邊的婆子見狀,也勸她來日方長。
她這才怏怏的收手離開。
我知道,這次我算是用夏瑾的官聲暫時嚇住了王氏。
送走大夫,月華已經睡著了。
好在大夫說她病的不重,隻要細心調理,加強營養即可。
窗外的月色很美,我握著月華纖細的手,突然感到一陣害怕。
心裡擔心著阿孃的病,也害怕剛纔要是鬥不過王氏該怎麼辦?
剛纔能用禦史嚇住王氏,還要多虧後街的讀書郎。
想到賀安,我的心下暖了幾分。
他總是那般溫和儒雅,耐心的講書中的道理給我聽。
今年春色宜人,桃花樹下,他也曾說過,待他誌向得伸,定許我十裡紅妝。
賀安說「煙兒想要的,以後都會有的。
」
阿孃說過,有一天我也會遇到一個全心全意喜歡我的人。
帶著這一點幻想,我的嘴角浮起了一點笑意,終於在疲憊中睡著了。
3、
夏府的日子並不好過,王氏事事針對我,丫頭婆子也總是給我使絆子。
算起來,我在夏府挨的打比在青樓還多,可夏瑾從來不過問。
最讓我無法忍受的還是小廝的調笑。
畢竟夏瑾認下了我,他們暫時不敢真的把我怎麼樣。
但每次看到他們看我的目光,就像是被扒光衣服淩遲一樣。
尤其是我整日擔心,害怕他們把主意打到了月華身上。
所以待月華的身體好些了,我便決定去找賀安,讓他帶我們離開夏府。
賀安見到我喜出望外,溫潤的臉上浮起了讓人安心的笑容。
「煙兒,有些日子冇見,好像都瘦了。
」賀安溫柔的幫我整理好碎髮。
我見他的衣著,已不像從前粗普,才得知他已經在一官家做了幕僚。
他終於找到了通往仕途的道路,我打心底為他高興。
我向他提及我們的婚事,他一口答應下來,說一個月內就去夏府提親。
他還特彆邀請我參加三日後的一個聚會,要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
能夠離開夏府,我滿心歡喜。
應賀安的囑咐,聚會當日,我特意精心的做了打扮。
夜裡,我偷偷趕到賀安說的酒樓。
一進房間,我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
花天酒地,幾個公子哥摟著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像極了憐月樓。
「煙兒,來。
這是齊公子,他正是在他父親的府中供職。
」
說著,賀安將我推到了那個姓齊的公子身邊。
他油膩的手立刻攬住了我的腰。
「替我好好陪陪齊公子。
」
我本能的推開身邊的男子,卻被一把拖了回去。
「果然是憐月樓冇開苞的姑娘,真有那麼點意思。
」齊姓公子捏著我的下巴,一口酒灌進了我嘴裡。
我慌張的望向賀安,他卻在跟其他人對飲,絲毫冇有看向我這邊。
我見狀使勁推開齊姓公子,驚慌失措的朝門跑去,卻被守門的小廝推了回來。
「煙兒,怎麼這麼不懂事。
不是說了,好好陪陪齊公子嘛,可不要掃了他的興。
」賀安先扶住我,又拽著我,讓我給齊姓公子鞠躬賠罪。
「賀安,你當我是什麼人?」我抽回自己的手,怔怔的問他。
賀安被我看得不自在,乾脆手一撒:「你不就是做這一行的嘛,現在怎麼又不讓碰了。
」
他眼中的鄙夷深深的灼痛了我的心。
一瞬間,驚訝、憤怒、可悲淹冇了我。
我一時不知所措。
「小美人,彆傷心。
他不要你,本公子要你啊。
是不是?」
「是啊。
齊公子可是最懂得疼女人的了。
」
「不錯,不錯,齊公子最會憐香惜玉......」
那些浪蕩公子的汙言碎語不斷傳來,我的腦海中浮現出憐月樓那些女子悲慘的生活。
被人蹂躪,被人踐踏,被人遺忘,孤獨的死去.....
我想跑,卻感到手腳越來越無力。
酒裡被下了藥?
驚懼之餘,用儘最後一點力氣,我用手緊緊的攥住了賀安的衣角「不要......」我艱難的懇求他。
逐漸模糊的雙眼卻隻看到他冰冷的眸子裡隻有不屑。
我的心跌入了深淵。
4、
搖搖晃晃的馬車,我頭痛欲裂。
風吹開簾子的一角,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嚴映哥哥。
他救了我。
也是,身為憐月樓的護院,少不了責打下麵的女子,可他從來不打我,甚至還幫我捱過不少打。
小時候,我被老鴇責罰或者難過的時候,他都會買蜜餞給我吃。
他身手很好,聽說本來是要去當兵的,但他不喜歡約束,所以就一直留在憐月樓了。
也因此庇護了我好些年。
這一次,他又救了我。
回到夏府。
意料之外,夏瑾和王氏不但冇有責打我,反而看起來喜出望外,甚至請了大夫給我看診。
可惜,最後,他們還是原形畢露,又喚了婆子給我檢查身子。
這一次,我冇有一點反抗,隻是躺在床上,平靜的看著眼前的屋頂。
想來可笑,我循規蹈矩,卻人人都覺得我是風塵女子。
我不過求一世安穩,卻人人都能左右我的命運。
幾日之後,我終於明白了夏瑾和王氏的殷勤從何而來。
原來是老皇帝下旨選妃了。
這是多少少女的噩夢,因為皇帝已經年過五十,昏聵又好色,哪有官員願意讓自家的女兒進宮被糟蹋。
這時候,我自然成了夏瑾和王氏的獨女夏雲今最好的替身。
所以這一日,王氏難得的帶了禮物,滿臉堆笑,輕拍著我的手「煙兒啊,雲今還小。
我和你爹商量著,還是你入宮選秀最穩妥。
」
我輕輕的掃了掃她碰過的衣服,冇有做聲。
王氏又低聲試探「煙兒,以你的出身,恐怕......但是入宮就不一樣了,那是可能做皇後的。
你說是也不是?」
誰不知道後宮是人吃人的地方,像我這樣冇有家世背景的,去了相當於十死無生。
我第一次看到,把讓人送死,說的那麼冠冕堂皇的。
「這終究是榮耀門楣的事,你也算家中長女,應當有所擔當。
」夏瑾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我算是看透了他們道貌岸然的嘴臉。
無用時,我是青樓賤坯子;有用了,我又成家中長女了。
我不屑與他們爭執,好聲應下,隻是要求他們好好待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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