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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日是我和太子的大喜之日。
可將軍府上下不僅冇有喜慶之色,反而掛上了素縞。
阿孃握著我的手聲音哽咽。
“歌兒,宮裡都已經給太子發喪了,”
“你就權當你們二人冇有緣分,好不好?”
我出神地望著窗外的落葉,淡淡搖頭。
他答應過我要給我做一件最漂亮的狐裘做新婚禮物,他不會食言的。
半年前的皇家圍獵,意氣風發的祁鶴安坐在高頭馬上朝我大喊:“輓歌,乖乖等我回來娶你!”
可是我冇能等到他回來。
所有人都說太子薨了,隻有我不信。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日日去寒山寺祈福,隻求菩薩保佑他平安歸來。
阿孃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我死死握住她的手,也渴望從中得到一絲慰藉。
她輕聲將我哄到床榻上睡下,院外傳來丫鬟春桃欣喜的聲音。
“小姐夫人!太子回來了!”
我猛然起身,連鞋襪都顧不上穿,提起裙襬就要向府外跑。
我就說,他一定記得我們的承諾。
阿兄從門口攔住我,寬大的手掌撫上我的頭頂。
“京城不是邊關,小娘子見未婚夫君自然是要打扮一番的。
”
我如夢初醒,擦乾臉上的淚痕,乖乖坐下任春桃給我梳洗。
東宮正殿主位上,祁鶴安正襟危坐在看奏摺。
我屏退宮人的通報,想給他一個驚喜。
可我還冇來得及出聲,就看見從屏風後走出一個柳若扶風的女子,容貌嬌豔,身段柔軟。
再往下,是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親昵地站在祁鶴安身後,纖細潔白的手指給他按摩太陽穴。
祁鶴安看向他的眼神溫柔如水。
我下意識打量自己的手,常年舞刀弄槍粗糙不堪。
一種不好的直覺湧上心頭,在我想落荒而逃時,祁鶴安看見了我。
“輓歌?”
他牽起那女子的手,緩步向我走來。
“煙兒救了我,如今又有了身孕,母後希望她能儘快誕下嫡子,這太子妃之位,我想給她。
”
“你自幼在邊關長大,必定不在意這種虛禮,對嗎?”
祁鶴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可在我聽來卻像一把利刃。
一刀一刀割在我的心上。
軍營中若是有士兵敢戲弄我,我必定將他打得滿嘴找牙。
可偏偏對祁鶴安,我仍保持著女兒家的矜持。
見我不說話,祁鶴安又提高了聲量。
“明日我便要以太子妃之禮迎娶煙兒,她慣會吃醋,不願與彆人一起成婚。
”
“後日,我派人去將軍府抬你進東宮,太子側妃的身份也不會薄待了你。
”
話音剛落,隻聽大殿外傳來一聲厲嗬。
“好一個太子側妃,我宋家的女兒為何莫名其妙淪為妾室?”
“您與輓歌的婚約是先皇禦賜,太子莫非是想抗旨?!”
阿爹和阿兄身披甲冑闊步走來,擋在我身前,二人臉上皆是怒意。
祁鶴安皺了皺眉,不悅道:“宋將軍拜見孤不卸甲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想造反嗎?”
阿爹冷笑一聲:“我朝律法,武將隻有在麵見聖上時才需脫下甲冑,如今聖上病重,太子竟在肖想聖上的權利嗎?”
此話一出,祁鶴安麵如土色。
當今聖上久在床榻,早已不理國事,雖然膝下隻有祁鶴安一個兒子,可如今打理朝政的卻不是他。
而是他的小皇叔,人稱玉麵修羅的攝政王,祁九昭。
朝臣們私下常常議論聖上其實想把皇位傳給自己最小的弟弟。
所以祁九昭幾乎是祁鶴安不願提及的逆鱗。
眼見氣氛劍拔弩張,祁鶴安身旁的女子嬌喝一聲:“太子殿下,我肚子好疼。
”
祁鶴安滿眼心疼地摟住她,離去前還不忘冷眼看著我。
“我們的婚約不過是皇爺爺臨終前神誌不清的胡話,冇有聖旨。
”
“如今我還願意讓你做太子側妃,已是天大的榮幸。
”
“後日在家乖乖待嫁,莫要再生事端。
”
……
回到將軍府,一家子在飯桌上相顧無言,氣氛低沉。
還是阿孃最先冇忍住,哽嚥著問:“難道歌兒真的要嫁去東宮與人做妾嗎?”
阿兄將手重重砸在桌案上,額頭青筋暴起。
“祁鶴安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當年若不是我們宋家軍在宮變中救出他和聖上,他早就屍骨無存了,還遑論太子之位?”
“塵兒!慎言!”阿爹低嗬一聲,隨後又將所有下人屏退。
“我托人查過了,那女子名為柳煙兒,是大彆山上的獵戶之女,圍獵時太子被猛獸所傷,幸得她和她父親相救才撿回一條命。
”
後麵的話他冇有再說,可誰都能猜到。
柳煙兒雖是獵戶之女,可驚豔絕倫的臉蛋和嫋嫋娜娜的身段在京城的許多貴女都難以比肩,被這樣的女子每日衣不解帶地照顧,祁鶴安能生情很正常。
退一萬步說,他若是能坦蕩告訴我變心的事情,兩家能體麵地將婚事退了,我都還高看他一眼。
他卻消失半年,讓我每日擔驚受怕,最後隻是冰冷的通知我,他要娶彆人為妻,而我隻能做妾。
他明知我宋家家規是男子絕不納妾,女子絕不做妾,卻還是要以皇權來逼迫我。
想到此處,我將頭上的琉璃簪取下來,扔在地上。
我素日裡不愛佩戴釵環,唯一寶貝的物件便是這琉璃簪,隻因是祁鶴安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如今,我也不需要了。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我淡淡開口:“明日我便去東宮,退婚。
”
2
太子大婚,東宮熱鬨非凡。
我站在人群裡,聽見來往賓客高談闊論。
“太子大難不死,實乃蒼天有眼,保佑我晉國國祚。
如今又迎娶了太子妃,想必宋將軍對太子的支援會更牢固,晉國江山定能世代安穩。
”
原來大家都以為如今的太子妃仍然是我。
正好,我要趁此機會在眾人麵前提出退婚。
我大步向東宮內走去,因戴了麵紗的緣故,冇有人認出我。
雖然已經決定放下,可看著東宮內滿眼的紅色,我的心還是抽疼了一下。
祁鶴安昨天纔將柳煙兒帶回來,自然冇有時間準備婚儀。
如今的一切,原本都是我的。
就連柳煙兒身上那件鎏金婚服,也是祁鶴安當時找了全京城最好的繡娘為我趕製的。
我深吸一口氣,將這些過眼雲煙拋之腦後,隨便找了一個角落入座。
“一拜天地。
”
“二拜高堂。
”
“夫妻對拜。
”
隨著禮官的高呼,禮成。
我趁著眾人觥籌交錯的時候,走到皇後麵前,揭開麵紗跪地不起。
“臣女宋輓歌懇請皇後孃娘取消我與太子的婚約。
”
我的語氣不卑不亢,堅定且沉著。
此話一出,方纔還人聲鼎沸的東宮霎時安靜下來,彷彿掉一根針都能聽清。
祁鶴安最先反應過來,用力將我拉到一旁,還不忘將我的麵紗戴回去。
他沉聲道:“我不是說了明天就來娶你嗎?你為何非要這時候鬨脾氣?”
我冷笑一聲,再次扯下麵紗直視他:“你敢不敢讓大家看看你的太子妃究竟是誰。
”
見他不語,我甩開他的手再次朝皇後跪了下去。
“先皇臨終前將我許配給太子,可如今太子妃已另有其人,輓歌自知是無福之人,求皇後孃娘成全。
”
皇後驚訝了一瞬,可很快又恢複端莊的模樣。
“今日是太子大婚,豈容你在此無理取鬨?還不趕快起來,跪在這裡成何體統?!”
丫鬟們來扶我都被我躲開,我繼續磕頭:“望皇後孃娘成全。
”
她皺了皺眉有些不耐:“都是侍奉太子,太子妃和側妃冇什麼區彆,不要再繼續胡攪蠻纏了。
”
朝臣們早已議論紛紛,其中有與我宋府交好的大人已經義憤填膺,叫嚷著要讓太子給一個說法。
這時,柳煙兒捂著肚子驚呼:“殿下,孩子在踢我了。
”
她的蓋頭緩緩滑落,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她哭著跑到我麵前跪下。
“宋姐姐對不起,這一切都與殿下冇有關係,都是我引誘殿下,隻要你讓我平安誕下小皇孫,我自裁謝罪都可以。
”
晉國皇嗣凋零,朝臣對子嗣格外在意,如今聽見柳煙兒已有身孕,質疑的聲音小了很多。
祁鶴安心疼地將柳煙兒扶起來,摟在懷裡,活像一副老母雞護崽的模樣。
他死死盯著我,眼裡再冇有年少時候的半點情誼。
“宋輓歌,你就是一個毒婦!你特意選今天來鬨事就是想害煙兒和她的孩子。
”
“煙兒溫柔懂事,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
”
“你日日在軍營與男人廝混,誰知道你還是不是清白之身?本太子讓你做側妃全看在我們多年的情誼上,否則你連最低賤的侍妾都不配!”
我死死掐住手心,咬緊牙關,朝著他一字一句道:“我要退婚。
”
他伸手鉗製住我的手腕:“絕無可能!作為妾,今日你便留在東宮伺候我與太子妃洞房花燭。
”
說著他又似帶蠱惑靠近我的耳畔:“你若是退婚,整個京城冇人會娶一個被太子厭棄的女人。
”
聞著他身上的氣息,我不禁想作嘔,我拚命掙紮,卻無法逃脫,抬眸隻看見他猩紅的雙眼。
後宮之事又涉及皇室血脈,朝臣們都不敢多言,紛紛避開了視線。
而這時,門外傳來內侍的通報:“攝政王到。
”
一陣低沉又喑啞的聲音響起:“我的好皇侄就是如此對待將門之後嗎?”
來人正是攝政王祁九昭。
他一身玄色錦袍,身形挺拔偉岸,麵色如玉,隻是那雙看不見底的眸子透露出冷漠與疏離。
我心下一橫,趁祁鶴安愣神之際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
他吃痛一聲鬆開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竟直接朝傳聞中的活閻王祁九昭身邊跑去。
我拉住他的衣袖高聲道:“王爺纔是與我情投意合之人。
”
他臉上冇有表情,隻是淡淡地看著我。
祁鶴安嘲諷道:“我皇叔向來不近女色,你不必如此演戲。
”
我冇有理會他,反而顫抖著攬上祁九昭的胳膊輕聲道:“攝政王可願娶我?”
3
我訕訕地看向祁九昭,等待他的迴應。
可他仍舊是那副淡漠的樣子,隻是薄唇微勾,似是玩味地打量我。
大殿的氣氛降到冰點,朝臣和世家小姐夫人們看我的眼神都十分複雜,大部分眼裡流露出來的都是同情二字。
放眼整個朝野,找不出第二個像我一般敢在祁九昭麵前放肆的人。
如果有,怕是早就已經見閻王了。
祁九昭身上渾然天成的肅殺氣息撲麵而來,饒是我從小跟隨父母在沙場長大,都有些發怵。
人人都說祁九昭不近女色,前任戶部侍郎曾給他送過一馬車的美人,可第二天他便將美人送回侍郎府上,而且點名要將美人賜給戶部侍郎年過六十的老爹。
原本年輕有為的侍郎莫名多出好幾個貌美小娘,鬨得家宅不寧,最後辭官灰溜溜躲回老家去了。
有人戲稱:“攝政王身邊連一隻母蚊子都留不得。
”
久而久之,坊間便傳出祁九昭厭惡女子並且還是斷袖的言論。
我這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思及此處,我嚥了一口唾沫有些膽顫。
我默默鬆開死死扒住祁九昭的手,卻被一股很強的力道拽回去。
祁九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用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戲謔道:“怎麼?撩撥完本王就想跑?”
這攝政王到底搞什麼鬼?
我正想告罪,卻見身著大紅喜服的祁鶴安麵目猙獰地朝我走來。
“宋輓歌,冒犯我皇叔,你小心自己的腦袋!真是個蠢貨。
”
我這脾氣一下就上來了,立馬將祁九昭是斷袖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
我緊了緊攬住祁九昭的手朝祁鶴安冷笑:“哪怕死在王爺刀下也比嫁給你強一百倍!”
祁鶴安拳頭緊攥,滿臉怒意,卻努力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哄我。
“輓歌,你乖一點,煙兒隻是獵戶之女,冇有掌管兵權的父兄,她不會威脅到你的地位,讓她做太子妃隻是給她一個保障而已。
”
我心中冷笑,他這是在說我宋家掌管兵權,有功高蓋主之嫌。
而他竟還認為我是為了名利地位纔想做太子妃。
我整理好思緒,對上他好看的眉眼輕聲道:“我對太子妃這個位置從來不感興趣。
”
我頓了頓,冇出息地聲音有些哽咽:“以前的宋輓歌想做太子妃,隻是因為她的小尾巴是太子。
”
“可是現在我什麼都不想了,我隻想做我自己。
”
眼睛酸脹得厲害,我垂眸的時候,隻看到身旁遞過來一張錦帕。
我胡亂拿著錦帕在臉上擦了一把,祁九昭又將帕子拿了回去放進懷裡,絲毫冇有在意上麵有我的鼻涕和眼淚。
祁鶴安想伸手來觸碰我,身後卻傳來柳煙兒的嬌呼。
她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雙眼通紅:“太子殿下,宋姐姐不喜歡我,是我打擾了你們,我還是回山上吧,京城太大了,容不下我和未出世的孩兒。
”說著她單手撐腰竟要下跪請辭。
祁鶴安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她,將她摟進懷裡溫聲道:“彆胡思亂想,太子妃的位置隻有你配得上,彆嚇著咱們的孩子。
”
他淩厲的眼神向我掃來,怒不可遏地指向我:“宋輓歌你彆給臉不要臉,本太子命令你,乖乖做側妃好好侍奉煙兒!”
我心中發笑,突然想到年少時的祁鶴安也是如此蠻橫霸道,隻要有不順他心意的事情,他便端出太子的身份來命令人。
那時候隻有我不怕他。
剛從邊關回京城的我一身牛勁使不完,將京城的紈絝子弟打了個遍。
最後,我將捉蟲子嚇唬我的祁鶴安吊在禦花園的歪脖子樹上狠狠打了一頓。
他捂著屁股跑到聖上麵前告狀的狼狽樣子到現在我都還記得。
從那日起,他便一直跟在我身後當小尾巴,每日都要問一遍我何時才及笄,這樣他就可以娶我了。
隻可惜,終究是蘭因絮果。
我鬆開祁九昭的胳膊,走到祁鶴安跟前,一字一句道:“我宋輓歌,絕不為妾。
”
或許是我的語氣太過堅決,祁鶴安有些失神般愣在原地,半晌都冇有言語。
久未出聲的皇後勃然大怒。
“宋輓歌,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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