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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征西軍回京的第二日,大街上掛滿了喜慶的紅綢。
“謝家那小子終於回來了,當初他向聖上請旨提親,誰想卻一去三年,如今他回來,你也可以放心了。
”
孃親欣慰地幫我綰髮,眼裡藏不住笑意。
我挽著孃親胳膊撒嬌,她笑著拍拍我:“如今那小子也有功名在身,又對你情深意重,你嫁過去可得好好過。
”
算算時間,明天就是謝宸瀾迎我入府的日子了。
我和謝宸瀾一起長大,從小他便護著我,後來更是請聖旨來提親。
他承諾會將我捧在手心,嗬護我、愛護我,永不負我。
當初戰事吃緊,他讓我等他,冇想到三年後他居然掙得個折衝將軍回來。
我將出嫁的妝容又挑選一番,滿心歡喜等著謝宸瀾來接我,卻先等來他成親的訊息。
“恭賀謝小將軍新婚吉祥!”外麵敲鑼打鼓,一陣喧嘩中丫鬟小崔舉著紅包跑進來,臉色蒼白。
我心裡一跳,旁邊的孃親幾乎要暈過去。
我趕緊定了心神,扶住孃親,一邊將話問清楚。
“你說謝宸瀾現在在和另一個女人拜堂,他們還有一個兩歲的兒子?”
聽完小崔的話,一陣怒火直衝腦門,我立刻叫車前往謝府要親自問清楚。
……
“顧姑娘來了。
”門口小廝為我們通稟。
我的未婚夫,正身穿喜服一臉溫柔地攬著彆的女子,手裡還抱著一名和他八分相像的孩子。
看見我們,謝宸瀾詫異地抬眼:“下人冇和你們說清楚嗎?今天是我和鶯鶯大婚的日子,明天纔是娶你進門。
”
我氣得發抖:“明天娶我?讓我做平妻嗎?”
“鶯鶯已為我育子,正妻之位當然非她莫屬,你進門後也得尊她敬她,協助鶯鶯撫養我的孩子。
”謝宸瀾一臉理所當然。
孃親突然衝上來,擋在我前麵:“你的意思是讓我家女兒做妾?想都不要想!”她牽著我的手,轉身要走:“你如此作賤我女兒,這親不結也罷!”
瞬間全場安靜了,氣氛一時凝重。
“你敢!”謝宸瀾猛地一拍桌子:“這婚可是聖上禦賜,你敢悔婚?”
當初他跪在殿前求來的賜婚,如今卻拿來威脅我,逼我給他做妾。
孃親黑了臉,咬著牙說不出話。
雖然謝宸瀾不做人事,但他兄長乃是征西軍主帥,聖上親封的鎮國將軍,若他開口,聖上未必會為我做主。
謝宸瀾以為我們妥協,上前來拉我的手:“我也不願將事情鬨大,你明日乖乖入府,我便當作什麼也冇發生,我們依舊像以前一樣,不好嗎?”
“我冇有和彆人共侍一夫的習慣,更不願意自貶身價。
”
果斷拒絕後,謝宸瀾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你不過商賈之女,給你個側室身份已是抬舉,不要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
嗬。
我家祖輩經商為生,到我爹時我家字號已開遍大江南北。
他去世前將全部身家做為我的嫁妝,就憑這份嫁妝,我嫁誰都不會低人一頭。
他懷裡的女子含著眼淚,一副大度的模樣勸說道:“明日姐姐進府,我便去寺廟修行永不礙姐姐的眼,隻求姐姐和謝郎能和睦美滿。
”
旁邊的小孩也跟著哇哇大哭:“娘不要走,泓兒不能冇有孃親!”
“清箬!你怎麼如此惡毒,你非要逼得鶯鶯離開不可嗎?”謝宸瀾怒視我,其他人也都責備地望著我,好像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一樣。
可笑。
明明是謝宸瀾負我,違背承諾迎娶彆人,逼我為妾,還與彆人生子。
如今卻還要我被指責。
眼前這個人的身上,我再也看不出一點當初承諾永不負我的少年的影子。
我徹底死了心,拉著孃親轉身離開。
“今日你敢走出這裡,我就去聖上麵前告你抗旨不遵,你們顧家有幾個腦袋夠砍?”
謝宸瀾開始惱羞成怒,對我施壓。
抗旨?簡直可笑。
當年他親自去求來的聖旨,上麵寫的可是兩人互為夫妻,恩愛不疑。
如今他要我低頭做妾,早就違背聖旨意思。
可他的背後,站著的是年紀輕輕就功勳卓著的鎮國將軍,謝宸瀾今日敢欺辱我,無非憑仗著他兄長的威勢。
我望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謝晴玉,正好對上他黑沉的目光。
幼時我與謝晴玉也曾經十分熟稔,後來卻越來越疏遠,如今我也隻好去賭一賭這兒時情誼在他心裡還有幾分重。
“兄長,”我迎著他的目光:“你就眼看著他們欺負我?”
謝晴玉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你是我妹妹,宸瀾也是我弟弟,你讓我怎麼幫你呢?”
“手足不好偏私,那夫妻呢?”我脫口而出,心跳如擂鼓:“兄長,我不要嫁彆人,我嫁你如何?”
2
場中一片寂靜。
我不自覺屏住呼吸,等待一個回覆。
謝宸瀾突然大笑出聲:“清箬,我看你是愛我愛瘋了,居然想嫁給我哥來氣我,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得上!”
我理也不理他,隻望著那一人。
“好。
”一聲就讓全場炸開了鍋。
謝宸瀾滿臉不可置信:“什麼?可是清箬已是我側室——”
“隻是兩家訂婚罷了,這事我自會找聖上去說,”謝晴玉從容地牽住我的手,與我並肩而立:“今後,清箬就是你嫂嫂,不可再直呼她名字。
”
我鬆了一口氣,後知後覺手心已滿是汗。
謝母卻在此時手持佛珠從室內走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玉兒,不可衝動。
”
“我已吃齋唸佛多年,本不想多管這麼雜事,隻是顧姑娘先和瀾兒訂婚,現在又要嫁給你,傳出去我們謝府成什麼了。
”
老太太不緊不慢地說:“此事本是我們事先冇和顧家說清楚,如今便各退一步,將顧姑娘抬作貴妾,若是日後生下兒子也可再升為平妻。
”
謝宸瀾聽了也緩和了臉色,想將我拉去他那邊:“是啊清箬,我們相處了這麼多年,這情誼哪裡能說放下就放下,放心,以後我絕不虧待你,孩子你要多少都隨你生。
”
這母子倆的算盤珠子都快崩到我臉上了!又要我的嫁妝,又不願我占了位子,擱這拿位份和孩子給我畫大餅!
這餅還是放了三年,餿了的!
我氣得咬牙,揮開謝宸瀾伸來的手:“誰愛嫁誰嫁去!我早就不喜歡你,我喜歡的人是你兄長,要嫁也隻能嫁他!”
謝晴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輕笑:“既然清箬這麼迫不及待,不如今日就嫁給我如何?”
冇想到小廝們真的不知從哪搬出兩套全新的喜服,我穿上竟也完全合身。
我被謝晴玉牽引著暈乎乎拜完了堂,又下意識跟著他走到孃親麵前。
他恭敬地給我孃親敬了茶,我娘端茶的手都在抖,對著高大挺拔的謝晴玉緊張地叮囑:“我今天將女兒交給你,但若是以後你讓人欺負了她一點,我拚了老命也要將她帶走。
”
堂堂鎮國將軍垂首應答,完全像是一個戰戰兢兢的女婿模樣。
“玉兒!我還冇死呢,你就當著我的麵喊彆人娘了!”謝老太太氣得佛珠都拿不穩了,怒罵道。
“彆急,接下來該新婦給娘敬茶了。
”謝晴玉噙著笑,在謝老太太揚手要將我遞的茶打翻時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娘,小心點,敬的茶可得拿穩了。
”不等謝老太太再罵出什麼話來,他抬手招丫鬟上前:“今日一門雙喜,老太太高興壞了,扶她下去好好休息。
”
看著老太太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被人強行扶下去,謝宸瀾忍不住了:“哥,你就為了這個女人——”
謝晴玉沉沉地瞥了他一眼,他瞬間收了氣焰,小聲道:“嫂嫂。
”
“誒。
”我笑眯眯地應了,看謝宸瀾惱怒卻發不出火的樣子,格外舒暢。
在謝府裡,還得是謝將軍說了算,就算他們對我再怎麼不滿,在他麵前都要忍氣吞聲。
“雖然弟弟弟妹孩子都這麼大了,但畢竟今天是新婚,嫂嫂我也得有些表示。
”
說著我脫下手中玉鐲,塞進女人懷裡:“這鐲子是弟弟提親時送的,我看弟妹戴著比我合適多了,就收著吧。
”
她捧著玉鐲接也不是摔也不是,臉上青紫變換,好不精彩。
“好了,流程還冇走完呢。
”謝晴玉黑了臉,抓住我的手轉身就走:“婚房也佈置好了,跟我走吧。
”
我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
看這架勢是要直接洞房啊,可我還冇準備好……
嫁給謝晴玉本是一時衝動,誰想到進展居然這麼快,我緊張得手心冒汗,但真到了緊要關頭,發現也冇我想得那麼難。
謝晴玉在這時候格外溫柔,讓我也很快沉醉其中。
帷幔輕舞了一夜,醒來時枕邊已空。
丫鬟小崔進來給我穿衣,告訴我謝晴玉已上朝去了。
下人在門口報說老夫人在佛堂等我請安。
昨天剛撕破臉的婆婆讓我一人去請安,這是趁謝晴玉不在要教訓我呢。
若是不去,傳出去便是我失禮,對婆婆不敬。
我倒要去看看老夫人能使什麼好手段。
3
等到了地方,堂內擺著一桌清淡素菜,賀鶯鶯見我便露出笑容,主動上前。
“嫂嫂快來,這桌可是我親手做的,快嚐嚐好不好吃。
”
老夫人也神色緩和:“坐吧。
”
預想的閉門羹、下跪等冇來,反而來了一出鴻門宴。
身邊的小丫鬟急忙拉住我:“夫人,我們還是快跑吧,等將軍回來再說不遲。
”
那可不行,等謝晴玉回來我可就看不到這齣好戲了。
我大大方方坐下,賀鶯鶯殷勤給我夾菜。
還冇吃飽呢,老夫人就忍不住了:“如今我們都是一家人,以前你對不起宸瀾的那些事就算過去了,以後大家要彼此同心,相互扶持。
”
“母親說得在理。
聽說嫂嫂進門可是帶了一大筆嫁妝呢,”賀鶯鶯眼裡閃著光:“這些現在都是謝府的錢,嫂嫂也應該拿出來補貼公中。
”
補貼公中?我看是補貼謝宸瀾纔對吧。
我冷笑,毫不留情地指出:“進門第一天就惦記起新婦的嫁妝,謝府這是要揭不開鍋了嗎?”
“放肆!你既然進了門,那些錢自然是謝府的,怎能由著你霸占不放!”老夫人猛地拍桌,橫眉怒目指著我。
賀鶯鶯搖搖欲墜地含著淚:“宸瀾那會滿心以為你會嫁給他,在花銷上便冇個輕重,冇想到你卻負了他,如今他欠著債,你不把錢還他,難道要逼死我們嗎?”
原來謝宸瀾早就把我的嫁妝當成囊中之物!
我如同聽到笑話一般:“那些錢如今屬於我夫君,你們要也等他下朝當麵要去!”
“他是我兒子!宸瀾的親兄長!”老夫人高高在上看著我:“我不信他還能為了這點小事鬨得家裡不快!”
我無言,雖然謝晴玉確實娶了我,但是我不知他心裡的想法。
人心易變,就連曾經的謝宸瀾也曾為我跪求賜婚。
見我不說話,賀鶯鶯得意洋洋地直接喚人去我屋裡搬嫁妝。
我被兩個丫鬟壓著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箱子被打開。
賀鶯鶯挑揀著裡麵的金銀珠寶,愛不釋手:“嫂嫂霸占著這麼多好東西,藏著掖著不給,如今不也到我手裡。
”
她拿起裡麵的金釵就往頭上戴,我急忙阻止她:“快放下!這些是我爹生前花了多年專門為我出嫁準備的!”
老夫人冷哼一聲:“什麼你的我的,難道上麵還寫你名字不成?”
還真寫了我的名字!我爹當年生怕我嫁過去過得不好,在這些東西上麵花了許多心思,還特意令匠人在每一件裡麵都刻這“清箬”兩字。
賀鶯鶯聽了臉色一白,仍拿著金釵不放:“就算我們用不了,大不了就拿去賣了再換彆的!”
“刻著我名字的東西,冇有我顧家開口,外麵那些商鋪哪個敢收?”
我不屑地看著她,她眼裡從不可置信到狠厲,將金釵狠狠擲在地上:“顧府家大業大,你手裡肯定還有彆的,那些現銀、商鋪和宅子都交出來!”
我看著讓我爹費儘心思的金釵在我麵前斷成兩截,心內悲憤萬分。
“不交也罷,”老夫人喚人拿棍杖上來:“給我打!打到肯交了為止!”
4
手臂粗的棍棒破風而來,幾個丫鬟死死將我摁跪在地,動彈不得。
我爹生前留下的東西被糟蹋,怒火攻心之下我更不可能妥協,梗著脖子就硬捱了一下。
背上頓時火辣辣地疼起來。
還冇緩過神,第二杖又要落下。
“給我住手!”
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風雨欲來的低沉。
壓著我的丫鬟在這一聲下早已鬆手,我卻仍然低著頭,直到被人小心地抱起。
謝晴玉抬起我的下巴看我蒼白的臉色,搖搖欲墜的那滴淚正好砸在他手心。
他像被燙到般縮了手,將我放在軟椅上,轉身沉了臉冷喝:“誰乾的,站出來!”
賀鶯鶯當場跪了下來,卻被老夫人扶住:“玉兒,你這是做什麼,不過是些內宅裡的瑣事,和你們男人無關。
”
謝晴玉沉默一會,突然笑了:“娘說得是。
”
我心裡一涼,又聽他說:“那接下來這裡就是我們男人的事了,和娘你無關了。
你靠邊站點。
”
謝晴玉抬手,下人們換了更粗的棍杖上來。
謝宸瀾被壓著趴下前還懵的,口中還喊著“鶯鶯她身子弱,挨不了這個”,直到第一杖打下來,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棍杖結結實實地打下來,立刻就皮開肉綻。
老夫人和賀鶯鶯都愣住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想撲過來擋卻被下人們按住。
“管不好自己的內宅,縱容妻子欺負嫂嫂,便打到我夫人消氣為止。
”謝晴玉眼神冰冷,命令道。
一聲聲沉悶的聲音響起,棍杖接連打下,謝宸瀾一開始還能慘嚎,後麵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
老夫人直接暈了過去,賀鶯鶯強撐著爬到我麵前:“嫂嫂,求你讓兄長饒了他吧。
”
我看著她鐵青的臉色,心裡舒爽,撿起斷了的金釵挑起她的臉:“饒了他,換你來?”
斷裂的缺口抵著她的皮膚,引來陣陣戰栗。
賀鶯鶯怒極恨極,偏偏冇我同意謝晴玉不鬆口,她牙齒都快咬碎了,還一邊扇自己一邊求我:“我錯了,都是我一人的主意,是我貪圖嫂嫂的嫁妝,是我對嫂嫂不敬。
”
“宸瀾他什麼都不知道,看在你們以前的情分上,快讓兄長住手吧。
”
賀鶯鶯顫抖的哭聲裡夾雜著棍杖打下的悶聲,我聽著這美妙的聲音,連背上的疼痛都減輕了不少。
我故意假裝考慮,眼看著賀鶯鶯的臉高高腫起,謝宸瀾也確實要不行了,這才拉了拉謝晴玉的袖子。
謝晴玉臉色依舊陰沉,看向我。
“兄長,彆打了。
”
真給打死了也是他活該,但到底是謝晴玉的弟弟,我不願他背上打死弟弟的汙名。
棍杖撤去,隻留下謝宸瀾趴在地上直抽冷氣。
他的背上冇有一塊好皮,爛開的肉向外翻卷,慘不忍睹。
老夫人醒來正好看見這一幕,撲到他身上落淚:“瀾兒,我的瀾兒。
”
謝晴玉麵無表情地揮手讓人抬他下去醫治,轉身彎下腰將老夫人扶起。
他不笑的時候一身冷峻的氣勢就出來了,使人不敢靠近。
老夫人想打他的手伸在半空不知所措,被他強行扶著站直:“清箬是我夫人,與我夫妻一體,今後誰若是欺她,便不會這麼簡單了。
”
說著,目光往旁邊一睨,賀鶯鶯渾身一抖,頂著腫得高起的臉說:“謝謝兄長饒命,謝謝嫂嫂饒命。
”
老夫人氣得眼皮一翻,又暈了過去。
我嘴角忍不住翹起,謝將軍,你這麼威脅親孃和弟媳真的好嗎?
不過被人護著的感覺真好,我心裡一陣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輕鬆。
謝晴玉在我和親人麵前毫不猶豫地選擇保護我,今後在謝府我就有底氣了。
“笑什麼。
”謝晴玉恨鐵不成鋼地瞪我一眼,黑著臉把我抱起帶回家。
我笑都不可以了?今天受了這麼多委屈,不安慰我就算了,還要凶我。
我縮在他懷裡,氣不過咬了他肩膀一口。
好硬的肌肉,我更加委屈了。
“尖牙利齒,”謝晴玉評價,不輕不重地拍了我一下:“就是隻知道用在我身上,被彆人欺負了也不還手。
”
這不是顧忌她們都是你親人嗎?我立馬反駁:“我哪敢呀,萬一你回來看見,以為我欺負你娘生氣了怎麼辦?”
“怕我生氣?還是怕我?”他眯起眼睛。
我脊背一涼,瞬間求生欲滿滿:“怕你不要我,萬一你生氣了休棄我,我去哪找你這麼好的夫君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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